根据第五十二次《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》,我国短视频平台用户已占总网民数 95.2%。不知不觉中,短视频已经开始潜移默化地在改变我们。

在《娱乐至死》一书中,作者尼尔·波兹曼提出了一个理论,“媒介即隐喻”。其基础是麦克·卢汉提出的“媒介即讯息”。后者易于理解,指的是我们得到的信息本身不重要,重要的是我们得到信息的渠道,也就是媒介,因为要抵达的目的地总能到达,要得到的信息也总能得到。而前者则强调媒介虽然有至关重要的作用,但是其本身常常不为人们所重视。作者进而回答了一个问题,“技术是中立的吗?”显然,并不是,比如枪炮让战场上不再有阶级特权,而钟表让人们挑战了上帝的权威。这两样东西都是对既有秩序的破坏。所以说技术是在不断改造着我们。

信息传播需要媒介,但是很多媒介受到限制,比如狼烟可以传递军情,但是在在逻辑运算中它只能代表两种信息是或否,即它的表现形式排除了它的内容。因而有了文字来作为一种足够广泛的媒介来充当人们的会话工具。技术同样改造这文字的传播。印刷术出现前,甚至造纸术出现前,并非所有人都能接触到“媒介”,往往只有社会地位较高的人,比如官职或神职人员,才能接触并参与“媒介”的传播。因此,这些人可以垄断知识,进而垄断教育及社会流动。所以印刷术的出现,不仅在于推动文化传播,还在让大多数人能平等地接受信息,产生阶级流动。从此,人类社会迈入了一个新的阶段。

为何阅读如此重要?它最重要的特点就是让我们独自去面对海量的文字。这是一件严肃理性的事,需要我们进行思考与分析。但是接下来的挑战者改变了这一切。莫尔斯发明了电报,让我们开始接收来自世界各地的信息。变化的不是文字,而是因为电报传播过于容易,以至于我们前所未有地被大量的信息包围着,产生了“信息过剩”。因为所有人都追求信息更快,更新,它的内容反而逐渐被淡化了。此后,电视机又开始走进千家万户,人们开始习惯于打开电视选择喜欢的节目打发时间,而不是选一本喜欢的书来看。电视机带来的改变更加彻底,它让图像信息成为主流。不同于单独的文字,我们对图像的处理成本更低,天然的会倾向于接受图像信息。因此媒介“不再抽象”,但也开始不允许我们回顾,不鼓励我们深度分析,强调知道而非理解。同时,图像只能表现“一个人”,而不能表现“人”。可以说,它是一种“刹那永恒”。

正是在电视的推动下,我们逐渐进入了一个富于娱乐的时代。同时,互联网,短视频等的出现加剧了这一局面。为什么它们不能完全取代文字?举个例子,一本书之所以成书,是因为它的内容完整了。而一集电视,一个短视频,它之所以结束,是因为时间限制。所以在现代媒体上,内容之间是高度独立的,观众不会把上一段的情绪和思想带入下一段。比如看完前半段是新闻,中间是球赛,后半段是动画片,这在传统文字创作视角来看是极其荒诞的,因为没有任何关联。又比如,一本书可以针对一个课题深入研究,旁征博引;一堆书可以同时研究同一个话题,相互批判或佐证。相反,为了保证更低的接受成本,“新媒体”不会出现这种情况。一个题材不值得反复的选用,否则观众只会厌倦。服务提供商们要变着花样的吸引观众以服务于其利益。同时,互联网的个性化推送机制使这个问题更加严重。人们不会真正关注有用的东西,只会为那些有趣的东西驻足。

在这个局面下,教育正在经历严重的考验。从电视,摇滚乐,互联网,手机,人们不断的“发出惊呼”:“xxx 会毁了下一代。”这句话的主语在变,但是没有人仔细想过,这些东西之所以能“毁灭”,自己有何责任。从古至今,孩子都是全人类未来的希望,这是自然的法则。我们之所以有教育,就是让孩子能够循序渐进地接触这个世界,甚至于其中的阴暗面。在电视机前,这一点做得很好 ,因为阅读本身有门槛,可以把孩子隔绝在黑暗之外。随着电视机的出现,这一点被不可逆的改变了。电视是一种开放性的媒介,同时也是图像的传播,接受成本远远低于传统阅读。同时因为电视内容过多(“信息爆炸”),让孩子们在很小的年纪就能接触很多本来不该接触的内容。问题在于,他们尚还没有学会如何去控制这些阴暗面。结果就是在众人的否定中,电视及各种“新媒体”永远改变了教育。当家长批评孩子打游戏时,不一定会想这一切的原因是什么。固然每个小孩都或多或少贪玩,但是对满足感,成就感,虚荣心的不正常追求让孩子们无法从游戏中脱身,这何尝不是一种可能?

对于短视频,情况则更加复杂。它在某种意义上淡化了娱乐的边界,让人们全心全意地投入到一个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世界中。为什么几乎每一个大型应用都要绑定一个短视频功能?为什么那么多人为短视频站台?因为利益。很多人说它的存在适应了社会的快节奏,适应了人们时间碎片化。显然,这是一种偷换概念。并不是短视频适应人,而是我们去适应它。为什么短视频平台仅仅需要划一下屏幕,就可以“刷”出一条全然不同的视频?这就暗藏了一种“成瘾机制”,因为在整个过程中我们无需思考,无需努力,只需要找个舒服的姿势就好。毕竟,图像足以压倒文字。由于短视频间的独立性,我们的思考越来越少,于是用进废退,导致了社会上那些盲目跟风,甚至有时候的社会极化。但同时,也是因为利益,人们仍然在为短视频摇旗呐喊。其实这并不是必要的,因为我们不能认为新媒介就是旧媒介的延伸和拓展,而是推翻。因为图像天然反对思考,几乎没有接受成本。今天虽然我们没有完全排除文字,但已俨然开启了这个不可逆的过程。我们一旦少有空暇,大多是拿起手机,打开某个应用,划着划着就让时间过去了。然而在休息时间里拿起一本大部头书,却会时常举步维艰。如果文字不再是我们所依赖的主要信息源,那将是何等的悲哀。

我们虽然是文明和种族的希望,想要力挽狂澜难如登天,只能努力在时代的狂潮中保持自身。完全与世隔绝自然不行,我们仍然需要仔细甄别自己所看到的一切。当为哪个主播,哪个明星而疯狂时,我们已经落入媒介的陷阱了。这一点就是“媒介即隐喻”的实践。我们要看到别人背后的努力,也要看清了他们把头脑藏在什么地方。 否则,只会陷入一个娱乐至死的无尽循环,为自己留下遗憾

参考:

1.《娱乐至死》[美]尼尔·波兹曼

2.《网络和短视频是如何毁灭儿童的?——50分钟读懂《童年的消逝》》——[Bilibili]温竣岩

3.钟表削弱上帝,电视毁灭文明——二十分钟读懂《娱乐至死》——[Bilibili]温竣岩